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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山塞天地,日月石上生。 高峰夜留日,深谷昼未明。 山中人自正,路险心亦平。 长风驱松柏,声拂万壑清。 即此悔读书,朝朝近浮名。 ——孟郊《游终南山》 从古至今,秦岭都是隐士的天堂。 除去上古时期“许由浮瓢,巢父洗耳”的隐士传说,中国的隐士文化,确切地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。 先有半生怀才不遇,四处溜达,最后在终南山的磻溪谷中隐居,以没钩的鱼竿钓鱼打发余生的姜子牙,得到周文王的赏识,请其出谷辅国,成为一代名相。后有伯夷、叔齐以“不食周粟”,绝食而亡,成就了一段宁死不辱的佳话,也开启了中国隐士的传奇。 伯夷和叔齐是兄弟,伯夷兄,叔齐弟,同为商朝孤竹国公子。孤竹国国君死后遗命,让次子叔齐继位。但按照“立嫡以长不以贤,立子以贵不以长”的传统,国君应该由兄长伯夷继承。于是,作为弟弟的叔齐,要让位于大哥伯夷。 伯夷认为父命不可违,又拗不过弟弟叔齐的反复推让,索性开溜。但是,伯夷没想到的是,叔齐连国都不要了,紧随其后。 彼时商纣残暴,作为附属国的孤竹国,即便贵为国君,也是屈人膝下,岌岌可危。纣王喜怒无常,稍有不慎,便是要掉脑袋的。伯夷、叔齐兄弟二人弃国私逃,已是不恕之罪,便随性不理商纣,跑到了西周——商纣的敌国。 伯夷、叔齐虽然抛弃了商纣王,但是,对于故国商朝,依旧心怀忠诚。即用今天的话来说,我可以移民,但是,你不能侮辱我的祖国,更不能以任何方式侵犯我的祖国,移民不等于叛国。 彼时,周武王继承周文王遗愿,兴兵伐纣。出征时,据说车载着周文王的灵位。伯夷、叔齐拦住大军仪仗,向周武王进谏:“父死不葬,爰及干戈,可谓孝乎?以臣弑君,可谓忠乎?” 仪仗护卫一看,举国伐纣,同仇敌忾,大军都磨刀霍霍向朝歌,突然冒出这两个胡说八道,蛊惑军心的主儿,于是,准备快刀灭口、祭旗。 结果,这情形被曾以隐为进的姜子牙看到了,喝住已利刀出鞘的军士,感叹道,“此乃义士也!”于是,伯夷、叔齐从护卫刀口下逃过一劫,瘫软在地,泪流满面地看着出征的大军浩浩荡荡东去。 武王灭纣,伯夷、叔齐故国不存。兄弟二人以食周粟为耻,隐居于终南首阳山,采薇而食。 首阳山地处秦岭北麓,位于今户县甘峪和周至耿峪之间,海拔2719米,是秦岭第二高峰。 一日,采薇而食的伯夷、叔齐遇一农妇。农妇知道二人“不食周粟”的誓言。妇人口舌是非多,随口开了句玩笑,说“子义不食周粟,此亦周之草木也”。还是古人有文采,随便一农妇埋汰人,都能说出这么经典的话来。 这句话用今天农妇的话来说,就是“你们不是有志气,不喝我们西周的小米粥嘛,但是,你们吃的草,也是我们西周的呀!” 伯夷、叔齐一听这话,顿时羞愧难当,恨不能将那吞进腹中的草根树皮,都当着那位落井下石的农妇面吐出来。 此后,兄弟二人竟真不食周地草木,最终绝食而亡。世人感念兄弟二人气节风骨,将其葬于首阳山。
伯夷、叔齐虽然走完了自己恓惶、悲催的一生,但是,他们以死保节的精神,却受到历代先贤的推崇,称为“二贤人”、“二君子”,歌颂之文不胜枚举。儒家尊其为“圣贤”,道家尊其为“大太白神”和“二太白神”。并有大批的效仿者,以隐居或绝食的方式,表达与某种有违自我意愿世事的不妥协,或决裂。 古代“文臣死谏”的精神,也是效仿伯夷、叔齐。如果哪位帝王的文武百官中,出现了伯夷、叔齐这样的人,那是帝王的大幸,因为证明他手下尚有以死报国的忠烈;同时,也是帝王的大不幸,因为这证明,他是个像商纣一样不得臣心的昏君。 所以,历代君王最怕有人说,当朝的某某,就是当朝的伯夷、叔齐。 但是,惟独西汉东方朔不以为然,说这伯夷、叔齐是“古之愚夫”,认为“贤者居世,与之推移,不凝滞于物”。意思是说,真正的贤者应当顺势而为,不必拘泥于刻板的繁文缛节。 当然,这是胸怀大才,性格诙谐,言词敏捷,自荐升官,又滑稽多智,常在汉武帝前谈笑取乐,“观察颜色,直言切谏”的大红人,被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称为“滑稽之雄”的东方朔,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一家之言。正如他的不修边幅,大不咧咧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,为历代循规滔距,有礼有节的士大夫不齿一样,隐士有隐士的处世哲学,死士有死士的理想抱负。
伯夷、叔齐“不食周栗”的清高,演化为一种民族气节。后孟子“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,齐饥民“不食嗟来之食”,陶渊明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,朱自清“不食美国救济粮”,都是有节之士为人清高,有骨气,不为利禄所动的英雄气概。 也有人说,文人酸,爱钻牛角尖。但是,若文人不酸,武士不怒,都阴奉阳违,阿谀奉承,委曲求全,也就不会有文人的高洁凛然,武士的奋勇杀敌。这样的时代,是一个缺少骨气和底气的时代,这样的社会,也是一个没有未来的社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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